“大概是魔仙堡在召喚她吧。”孫媽媽這麼說，曾經看《巴啦啦小魔仙》長大的孩子們這麼說。
面前擺着一條觸目驚心的新聞：“《巴啦啦小魔仙》凌美琪扮演者去世”。
《巴啦啦小魔仙》播出的時候是2008年，95後人均正念小學，主角之一孫僑潞13歲。
2021年1月1日去世時，只有25歲。
時過境遷，許多老影迷曾經年少，未必記得演員的名字，但多年後，“美琪”的名字一出來，立馬紛紛感慨“爺青回”。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微博，一條令人至今難以置信的新聞，讓這位退出演藝圈已多年的女孩重新回到大衆面前，通過互聯網的記憶回溯這位童年老友，更多令人扼腕的消息如抽乾池水後的滿壁創痕赤裸出來。
“‘凌美琪’飾演者孫僑潞自曝催吐減肥過度導致嗓音沙啞”
“孫僑潞曾因抑鬱症兩度自殺”
“孫僑潞凌晨三點開直播間訴苦”
……
原來，這些年，“小魔女”美琪過得並不好。
變身的過程是不能被打斷的《巴啦啦小魔仙》並不是一部適合長大的電視劇，幾年後再看，大概率會被它浮誇的服裝、殺馬特的造型不標準的普通話和尷尬的臺詞嚇到，直呼“辣眼睛”。
回不去的童年，被受到嫌棄和嘲笑的“非主流”“土”“雷人”鎖住了。
直到有一天，定位緊抓年輕人口味的B站上，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戴着半臉面具的小藍不知爲何忽然走紅，那句口音明顯的“雨你無瓜”“要你寡”涌上熒幕，彈幕飛過，嬉笑怒罵之間都是柔軟的回憶。
不可否認，與00後的童年動畫相比，《巴啦啦小魔仙》製作粗糙，當年拍攝時，經費也的確十分有限，全程採用現場收聲，保留了小演員們稚嫩、不專業的粗糲狀態。
縱然如此，在那個沒有網絡、沒有頻繁社交活動的年代，小魔仙還是和海綿寶寶、虹貓藍兔與鐵甲小寶等，住進了我們心中。
我們代入了那幾個隨時會原地變身的小魔仙，牢牢記住了那幾句稚氣又中二的口號。
在看得越來越多動畫、電影和魔幻故事之後，魔仙堡的設定早已過時了，但那些伴隨成長的情景和價值觀，已深深嵌入早年的生命記憶裏。
比如最基本的，懲惡揚善。
就像每個小男孩心中都有一個奧特曼夢，每個小女孩心裏也都有一個變成仙女的夢。
美琪美雪正處與觀衆相仿的十來歲年齡，分明是人類，卻可以學習魔法，這讓熒幕前的女孩們要多羨慕有多羨慕，無奈廚房裏飄出來的一縷油煙味把我們拉回現實。
沒辦法，小魔仙的夢，留到上課偷偷做。
小月和嚴莉莉是“黑魔仙”，但並不是黑暗的魔仙，而僅僅是“有關黑暗的、強大的美少女”，因爲各自成長與生活的環境，她們不像天使那般的絕對純潔，但也絕非來自地獄的魔鬼，且正因爲這些背景設定，這些人物的形象反而變得尤其鮮明。
故事最後定格在52集，在魔仙堡衆人的努力下，反派古娜拉被徹底消滅。美琪、美雪成爲正式的小魔仙，莉莉成爲實習小魔仙，重新學習可以幫助別人的魔法；小藍則重新成爲守護魔仙，女王跟遊樂重修母子情。
一年後，小藍和遊樂以魔仙升級試的監考身份再次來到人間與美琪、美雪重聚，結果因爲兩人都沒帶題目的事互相推卸責任，時光彷彿又流回去了……
《巴啦啦小魔仙》大結局劇照
變與不變，是童年回憶繞不開的母題。
魔仙堡的世界會變，但總有一些東西不會變，比如對善與惡的絕對判斷，比如友誼和親情。
故事內外的大家，都還是孩子呢。孩子的世界可以既虛幻又單純，善惡分明，但也充滿着愛的感化和成長。
在十年前，國產影視界還沒有一部魔法少女題材的作品，這也是爲什麼《巴啦啦小魔仙》讓很多人長大後又愛又“恥”——是護短的那種“恥”，我可以說它不好，但別人不行。
孫僑潞本名孫圳，出生於廣東省深圳市，算是改開后土生土長的“深本地”第一代。
小時候，孫僑潞就曾多次獲得少兒模特大賽冠軍、“十佳模特” 等，是在鏡頭和聚光燈下長大的那種孩子。
作爲童星，除了“美琪”，孫僑潞還曾參演過《絕色武器》《糊塗的愛》《快樂星球第五部》《閒人馬大姐》《中國式訂婚》等影視劇。最近幾年，她則是以網紅身份活躍在各大直播平臺上。
高中畢業後，孫僑潞不負衆望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且拿到38名排名，但她卻選擇爲了自己喜歡的學長出國留學。
在紐約電影學院，她卻持續面臨着來自各方的壓力，感情上，名聲上，個人生活上……再後來，她最終成爲一名網紅而不是明星，直接原因是“想讓自己的人生快樂一些”。
她一面轉行開淘寶店，賣衣服和化妝品，但很快流量時代洶涌來襲，互聯網信息和輿論飛速流轉，用今天的標準來評判，漂亮，人氣高，時尚潮流，當年的小明星美琪，今天仍然更多被公衆視爲一個網紅。
這些年，也有不勝其數的媒體和營銷號跑出來八卦“小魔仙”們的現狀，幾位小演員與觀衆同時長大，“美雪”去了多倫多讀大學，“魔仙女王”成爲一名模特，“嚴莉莉”劉美含在演藝之路上越走越遠……
但在所有關注的目光中，公衆對孫僑潞的“猜測”是最多的。
前兩年，有人說她要結婚了，年僅22歲。
孫僑潞無奈地跑出來迴應否認：
關於她，諸如“22歲結婚”“抑鬱症”等充滿八卦味的揣測鋪天蓋地，但在變化更快、更冗雜的其他娛樂新聞面前，這類花邊消息也只會很快消失。
有人用“淪”爲網紅來形容孫僑潞，有人說她還在繼續消費美琪爲自己賺名聲。
網紅本不是一個標籤，也不是一個框，所有惡意都能往裏扔。
瀏覽孫僑潞社交平臺上這些年的照片，除了陽光海岸沙灘，錐子臉、穿搭化妝品和派對聚會等“網紅標配元素”，實際上也有她自己瑣碎真實的生活碎片，有不爲炫耀什麼討好什麼發出來的個人心情與狀態。
她也一直在試圖以真實的心態和狀態向外傾訴，試圖尋求溫暖和幫助。
去年，孫僑潞在視頻裏哭着自述，男友的出軌對她打擊很大，經常半夜睡不着覺，徹夜失眠。在視頻的最後，她直接崩潰：“本以爲你是救我的那個人，卻沒想到你是殺我的那個人。”
上個月，她還發微博語氣無奈地表示“忙裏偷閒就沒清醒過”。
就在2021年來臨的前兩天，她在視頻裏頂着疲態和倦容哭訴：後悔花了幾百萬喝酒。
有人在評論表示擔憂，“你才25歲啊”，有人在斯人已逝後翻出來慨嘆，“原來一直都是高危人羣”……
這些年，美琪到底經歷了什麼，外界無人能得知，但事至如今，如同再也回不去的巴啦啦魔仙堡，虛擬世界的荒誕和惡意，正以人爲不可控之勢，從未停止野蠻生長。
魔仙世界以外的惡意今天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熱搜是個泄憤的地方，是個同時集中焚燒信息與情緒的刑場，有時候往好了說，是一種公共監督，但偶爾也有時候，是一個聽風就是雨的糞坑。
孫僑潞逝世事件發酵數小時，最初被曝出來的死因，有傳言是跨年夜酗酒，但目前爲止，包括孫母用僑潞賬號發出的那條微博，都尚未提及明確的死因。
不過，不等證實，很快有人開始借題發揮：
“這就是私生活不檢點的下場！死了活該！看巴啦啦小魔仙就覺得你醜！長大還是醜！”
孫僑潞微博下被惡意評論
女孩向外傾訴自己過得不好的時候，沒人出來說話，因爲在大家眼裏，一個網紅呈現出來的生活就是足夠光鮮的、光彩四溢的。
大家繼續冷眼。或許這當中，也有質疑，也有嫉妒。
但最不能容忍的，是對他人的死亡惡語相向。
成都確診的女孩被扒光私人信息的事剛過去一個月，遭受慢慢惡評的25歲患癌女孩也纔去世不到十天。
不論是不健康的生活作息積重難返，還是一次玩樂過度的飲酒突生意外，但凡一個人的生活軌跡存在被解讀、被猜測的空間，人們似乎就不允許受害者安逝。
或是源於偏見，源於歧視，源於匿名系統下自身惡意的最大程度釋放，哪怕你說，2020讓人壓抑太久了，也讓人學會習慣性防備，習慣性質疑和揣測——
但整整一個2020，也沒能讓他們學會對生命的基本尊重，這樣的人，未免也太可悲。
逝者安息。
深切懷念曾經讓00後們領略奇妙魔法世界的小魔仙凌美琪。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肖瑤
編輯 | 董可馨
排版 | 徐嘉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