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了陸凡的求婚，也許在認識程展希之前，我大概會毫不猶豫的答應跟他結婚，但是如今我的心已經被另一個男人填得滿滿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男友最好的哥們。和男友他哥們在一起的日子讓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後來我們不約而同的私奔，可是現實告訴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剛跟陸凡交往的時候，他就提過宋瑤，說家裏長輩是世交兩個人又青梅竹馬。我笑着問他怎麼沒發展發展，他說宋瑤心裏早有人了，而且愛得轟轟烈烈。我就聽來了宋瑤和程展希的故事，上大學時宋瑤找了家外貿公司做兼職翻譯，程展希便是那家公司的老總。後來程展希的生意出了巨大的危機，又被誣陷關了進去。
還是大學生的宋瑤東奔西走地撈他，爲了讓證人作證都給對方跪下了，再後來程展希出來他們就在一起了，已經足足五年。這五年裏，宋瑤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着程展希把生意一點一點地做了回來。
陸凡說，哼，那程展希要是敢對不起宋瑤，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陸凡嚷着要把他最好的朋友介紹給我，然後我就見到了宋瑤和程展希，真是一對璧人。宋瑤留着栗色的短髮，一張蓬勃動人的臉，笑起來很爽朗很有親和力。程展希穿一件藏青色的西裝，成熟內斂，整場飯局話語極少，只是微笑地注視着宋瑤，把紅彤油亮的麻辣小蝦剝好放進宋瑤的盤裏，再看那蝦殼，碼得整整齊齊，可見程展希在生活上是個一絲不苟的人。離開的時候，宋瑤伏在我耳邊笑，她說別看陸凡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你是第一個他肯帶來讓我見的女朋友，他很中意你。
我淺淺地笑了笑，心底裏卻叫囂開來一種莫名的焦躁。
有天接到程展希的電話，說正好在我公司附近辦事，陸凡就讓他來接我，晚上一塊兒吃飯。
其實後來我們4個人常常一起吃飯，陸凡跟宋瑤都是那種愛熱鬧喜歡攢飯局的人，他們找得到這城市裏任意一家新開的館子，然後帶着我跟程展希去嚐鮮。他們的關係跟真正的兄妹一樣要好，插科打諢勾肩搭背互相掐架，倒是我跟程展希都是一副家屬的模樣，靜靜立在一邊看他們喧囂熱鬧。
而這天，是我和程展希第一次單獨相處。
深藍色的尼桑車，他還放着很久以前迪克牛仔的音樂，他的手指剛毅有力，飽滿的指甲上有着一層淡淡的光芒—— 一種盛大的寂靜像海水一樣覆蓋着我，而我的心就那樣踩了個空。對我來說，愛更像一個陷阱，讓我毫無戒備地陷了進去。我別轉了目光，看向窗外那些澄淨的陽光。
我開始找藉口不去參加這種4個人的聚會，也開始漸漸少了跟陸凡的聯繫。陸凡這個傻孩子，當真以爲我是在忙工作的事，只是越發心疼我，會在我加班的時候突然到公司來陪我或者在週末的時候提着一兜菜來“犒勞”我。
沒想到在街口那家舊書店會遇到程展希。
走過長條木板，在林立的書架旁看到他靜靜捧書的樣子，我的心裏一下子就蓄滿了眼淚。我知道我不能愛這個人，我也知道我該對誰好，但愛的時候是不看人的，愛上了就沒得選，我就像落岸之魚，頭尾在擺動，可是掙扎不起。
程展希衝我笑了笑，他說陸凡推薦的這家舊書店今天路過所以來看看，其實這家書店也是陸凡告訴我的。後來繞來繞去，我還是沒有躲過程展希，從書店出來的時候，我們站在4月瓦藍的天空下遲疑了一下，他問要不要送我，我說不用了。他沒有堅持，轉身就離開了。
我在想，只要他回頭一眼，就可以看見我期冀的眼神軟軟罩住了他。是的，我多想他送送我，待在他身邊的我，會變成一朵九重葛，開滿紫玉碎紅的芬芳。
後來我常常去那家舊書店，下班經過的時候，週末的時候，甚至是在睡下了又突然想起來的時候，可我再也沒有在那家舊書店裏遇到過程展希。我在書店裏捧着一本書又一本書，感覺空氣中有一種沉悶的壓抑。
我沒有答應陸凡的求婚，宋瑤答應了程展希的求婚。陸凡跟我說的時候臉上都是興奮，他說你都沒有看到宋瑤的臉，哭得稀里嘩啦的，其實我早知道她恨嫁。我附和着陸凡笑了笑，但指甲掐進手背裏，生疼。我想命運安排宋瑤在程展希落難的時候出現，又安排我在程展希風光的時候出現，這讓我還沒開跑就輸了。
我沒有機會陪同程展希經歷那些低潮的日子，沒有機會與他一起吃苦——愛情原本就是有個先來後到的。
宋瑤欣欣然地準備着她的婚禮，有時候也約着我一起逛街置辦婚禮的種種，我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想用這樣的喜悅感染我，讓我也答應了陸凡去做個新娘子。我看着宋瑤試婚紗挑戒指，看着她站在鏡子前面若桃花的微笑，她拉着我說，結婚吧結婚吧，相愛的人就應該在一起。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裝不下去了，我總是一遍遍去洗手間裏補妝，因爲眼淚會滑落下來。
我沒有想到我剛剛愛上的人，馬上就要做別人的新郎了。
程展希來接宋瑤，他總是禮貌地跟我打招呼，然後淡淡地看向一邊。他對着我的那種沉默還帶着很深的疏離，只有對着宋瑤的時候纔會細心呵護關懷備至。
那天從書店裏出來的時候下起了雨。我在屋檐下看着密密急急的雨在路面上砸出坑坑窪窪的水花，擡手攏頭髮的一瞬，電光石火——我注意到書店對面的咖啡屋裏赫然坐着的程展希。我的心狂跳起來，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這不是巧合，第一次我們在舊書店裏遇到的時候就不是巧合，他知道我會來，特意在這裏等我，而且知道我常常來纔會選了街對面的位置。
我沒有走過去，就站在馬路的這邊，與他對峙。我知道我們內心有同樣的糾葛。雨更大了，就像要在心臟裏砸出一條隧道，狠狠地，莽撞地。程展希從咖啡屋裏走了出來，他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然後終於打開車門大步地走了過來。我的心哆嗦了一下，旋即被他攬進懷裏。
直到坐進程展希的車裏，我的頭腦裏還颳風下雨，一片凌亂的聲音。程展希一直在開車，我不知道他打算去哪裏，可我什麼都不想問。
如果能就這樣跟着他直接逃走，我也願意。
車上了高速公路後，他的電話震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然後關機。我知道是宋瑤在找他。我悄然地把自己的手機關了機。雨在路上就停了，天氣晴朗起來。
他帶我來的地方是機場，然後買了兩張去齊齊哈爾的飛機票，下了飛機他包了—輛車，我們用12個小時的時間到達了漠河縣。他買機票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的目的地了，有一次我們4個人聊天，陸凡問我最想去哪裏，我就說了漠河。
我說夏季的漠河只有夜晚子時一兩個小時稍微昏暗——這就是白夜。若能在這樣明亮的夜晚與戀人通宵達旦地坐在江邊，即使什麼話也不說，也是一輩子裏最甜蜜的回憶。
我們就坐在漫天絢麗的北極光下，看那些明亮而神祕的顏色繪出各種景緻。我跟程展希十指相扣，靜靜依偎。什麼都不說，這就是愛情最好的表達。
我們在漠河停留了一個星期，住在村裏“木刻楞”風格的房子裏。木質的房子沒有一顆鐵釘，全部是原木架互相咬合而成。我跟程展希牽着手去當地村民的集市裏買了食物回來，去白樺林裏散步、採摘野花，這裏沒有夜晚，明亮得讓人炫目。
我想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住下去，即使只能待在這樣的小村子裏，住這樣的木房子，我也是願意的。可我們終究只是這裏的過客，也終究得回去面對我們該面對的人。我知道我們一同消失，任誰都猜得出中間的曲曲折折，程展希吻了吻我的額頭說，由我來處理。
沒想到宋瑤和陸凡會來機場接我們。後來我知道了，程展希消失一天後，宋瑤報警了，警察找到了他停住機場的車也查到了他用銀行卡刷的兩張機票。另一張機票上是我的名字，宋瑤什麼都明白了。陸凡問她要不要來找我們，她說不用了，她就在這裏等着。
她愛了程展希許多年，即使她知道程展希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種感動，而她還是傻傻癡癡地留在他身邊，她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即使是愛情，也需要很多的努力。她一直在努力，而我搞砸了她的一切。
宋瑤每天都在機場等——在我和程展希沉浸在我們自私的感情中時，她卻飽受着痛苦的吞噬。她看到我們，卻像往常那樣愉悅地笑，她說，你們去旅行怎麼不帶上我們?禮物呢?
有沒有準備禮物?我想過很多種宋瑤的反應，憤怒抓狂歇斯底里。可我沒有想到，她會用這樣坦然的方式迎接我，我和程展希無言以對。
有很長一段時間，程展希沒有跟我聯繫。
我去公司交了辭呈，然後開始收拾行李，我知道程展希是不會離開宋瑤的，他對她有責任，這份責任已經重過別的感情。
陸凡來找我，他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
他說其實我真的很想繼續追你，一次又一次向你求婚，直到你答應爲止。但我知道這樣會對宋瑤不公平，我們若在一起總是會在某個場合遇到，你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我不想要她時時都覺得疼。
我笑笑，他沒有揚手給我一個耳光已經是對我的寬容，我感謝他，這一生裏我都對他充滿感激和愧疚。陸凡說，如果你還是個好女人，就離開這裏吧。
我的鼻翼酸了酸，眼淚跌了下來。
程展希和宋瑤的婚禮，我去參加了。陸凡有些防備地看着我，倒是穿着麥白色婚紗的宋瑤笑着握了握我的手，她伏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很相愛，但我沒有辦法成全。
雙方交換戒指的時候，程展希轉過身來深深地注視着我。時間有點長了，所有的賓客都別轉了目光望着我，宋瑤從他手裏拿過戒指，輕輕地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歡呼聲、禮炮聲、綵帶升空的聲音……一派熱鬧裏，我悄然地退了出去。
其實前一天夜裏程展希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對不起。他說，爲什麼要回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留在那裏。
我也在問，爲什麼要回來。我想，是因爲我知道程展希並不屬於我，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註定是別人的，我寧願在最美好的時候放手，好讓我們的感情得到最雋永的結局，也不想在傷害過所有人後，讓這段感情變成俗世的煙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