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王女士抱着已經陪伴了她和家人12年的愛犬走出中農大動物醫院海淀分院的大門。此時，雨正越下越大，從診療室裏送王女士出門的醫生站在門口，叮囑她“有情況隨時來電話”。王女士一邊應聲感謝，一邊把裹着小棉被的愛犬安置到電動車上。出於信任，王女士選擇了這家醫院。她並不知道，前不久，中國農業大學動物醫院捲入一場“無照經營”風波。
作爲教學醫院，中國農業大學動物醫院一直對外經營，“沒有經營資質”的消息一經曝出，在衆多寵物主人、流浪動物救助者以及業內引發了廣泛議論。業內人士表示，中國農業大學動物醫院只是因爲其教學醫院的性質，但事實上，其他商業性動物醫院想要獲取資質順利營業，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現狀
教學醫院有口碑無資質
顧客說：
“只要口碑好資質有沒有不礙事”
10月21日中午，王女士抱着愛犬跟醫生在門口道別時，又有兩位寵物主人走進了醫院。中農大我愛我愛動物醫院海淀分院看上去不算很大，進入大門口，一排座椅供前來就診的寵物主人們休息、等候，裏面是分診室、手術室。在門口座椅的右前方是諮詢臺，諮詢臺上方的監視器分成了幾個小窗口，分別顯示着二樓“住院部”各個房間的情況，其中兩間裏都有寵物主人在看護着自己的小狗。十幾分鍾時間裏，陸續有三位寵物主人帶着自家的愛犬來到這家醫院，分診室裏，一對年輕夫婦正在等候醫生給他們的小貓進行檢查。
跟這裏相比，幾公里遠的另外兩家動物醫院要冷清許多。這兩家醫院分別位於龍翔路和北辰西路，醫生們要麼在自己的桌前休息，要麼是跟其他工作人員聚在一起閒聊。
說起中國農大動物醫院沒有經營資質一事，王女士愣了一下，“沒有經營資質怎麼能對外營業呢？”王女士臉上現出些許迷惑，隨後又說，“不過我家小狗以前生病一直來這家，挺信任他們的，在網上也查過，農大動物醫院的口碑一直不錯，這裏又是分院，工商經營資質有沒有我覺得不礙事。”#p#副標題#e#
醫生說：
“申請了執照還能叫教學醫院嗎？”
“娃娃”是一名志願者，經常參與救助流浪動物，並帶它們去動物醫院進行醫治。“雖然農大動物醫院沒經營資質，但醫術好，所以很多人認它，有經營資質的不見得醫術好。”同時，“娃娃”還反問：“有資質又能代表什麼呢？只要醫生有認證資格證書就OK啊，這個資質只是工商註冊方面的問題，並不能代表醫生的醫術水平，現在很多手續齊全的動物醫院其實醫術一般，像農大醫院這樣的好醫院不多，他們其實培養了很多優秀的動物醫生，現在大家都認農大，就是衝着醫生、醫術去的。”
李軍（化名）從業已經20多年。1992年，李軍在中國農業大學讀書，便是在農大動物醫院進行專業實習。聽說農大動物醫院沒有經營資質後，李軍吃了一驚。“我一直以爲農大是有工商經營資質的，那時候也沒有人會多想這方面的問題，覺得既然有這家醫院，那各種手續什麼的肯定沒問題，不光我自己，我們業內的人都挺意外的，畢竟很多人都是從農大畢業出來的，也在那裏實習過，誰也沒想到。”
李軍認爲，農大是“個案”，之所以會出問題，是因爲它是一家教學醫院，主旨是爲學生提供臨牀實習的機會和場所。“這幾天也跟一些同行聊，覺得像這種校辦醫院，因爲它自己的教學性質，所以可能在工商註冊方面會遇到問題，更像是‘歷史遺留問題’，內部可能有理不清的地方，比如誰來當法人。”
動物醫生趙強（化名）認爲，學校背景纔是導致農大動物醫院遲遲沒申請工商經營執照的根源之所在，“它作爲教學醫院就相當於學校的一個教學場所，現在咱們的大學都是管理行政化，內部的部門協調之類的關係繁瑣複雜，尤其是工商註冊方面涉及到法人，而且，學校的教學醫院怎麼能申請工商營業執照呢？申請了還能叫教學醫院嗎？”李軍和趙強均表示，目前我國凡是教學醫院都存在類似問題。
開辦
多個部門層層審批仍難名實相符
李軍介紹，目前市面上能夠見到的正規動物醫院不外乎兩類，一類是像中國農大動物醫院這樣的教學醫院，一類是經過工商註冊的“有資質”、以盈利爲目的的商業動物醫院。
1998年，北京出現了最早一批經工商登記註冊的動物醫院，此前，動物醫院都是由所屬轄區派出所審批，“一般動物醫院裏都有狗，而派出所有養犬辦，所以那時候由派出所負責審批。”這之後，開辦一家動物醫院首先要通過的是前置審批，由申請開辦的動物醫院所在轄區的行業主管部門比如獸醫站、衛生監督所執行，“主要針對新成立醫院軟、硬件方面，像一所動物醫院需要有三名註冊醫師、一定要有一個免疫注射室、有最基本的設備等等，這些條件都滿足了，會下發一個診療許可證，然後才能帶着這個證去工商拿營業執照。”
除了行業主管部門和工商部門，開辦一家動物醫院還要與稅務、居委會、城管等打交道。說到這些，李軍流露出無奈，“外人看起來好像我們做動物醫院的挺賺錢，給小貓小狗看病，一盒藥動不動就幾十塊，可其實要開張真不容易，所有的部門都要跑，所有的環節都耗時間，我們除了要達到開設動物醫院的相關標準、有相應的條件，還得配合居委會、城管的工作，畢竟動物醫院裏來看病的是動物，小狗居多，特別怕擾民。”
從業20多年，趙強在包括北京在內的多座城市、多家動物醫院工作過。他發現，儘管目前要求所有新設立的商業動物醫院都要進行工商登記註冊以獲得經營資質，但並非所有地區的工商部門系統中都有“動物醫院”這個名稱。多年前，他在外地辦理一家動物醫院註冊手續時，發現當地工商部門系統裏只有與動物相關的商貿公司一項，“所以只能在註冊時叫某某商貿公司，實際上是家動物醫院，名實不符也沒辦法。”#p#副標題#e#
犯難
“環保標準只能套用人用醫院的”
與此相比，從去年開始執行的環保認證纔是最讓業內人士頭疼的。
根據相關規定，在實施環保認證前置審批之前已經設立的動物醫院，只需向環保部門提交申請，補建相關的污水處理系統等設施即可。李軍所在的動物醫院便是其中一員。“我們託朋友幫忙跑，跟相關部門比較熟，也知道這套手續應該怎麼辦，今年2月交的材料，現在才辦了一大半，新進的環保設備花了5萬。”李軍透露，他們“託朋友”的價格是幾千元，如果是“市場價”，跑一套審批手續下來的價位在2萬至5萬元不等。而那些即將開業的新院就沒這麼走運了。“這套手續好幾個月都辦不下來，卡在那兒，沒這個證就不能營業，但房租、人員工資都是要往外掏錢的，成本上確實吃不消。”而最讓他不滿的是“有要求沒標準”，“只說要達標，但是沒有跟動物醫院相關的配套標準，只能套用人用醫院的環保標準，但動物醫院和人的醫院不一樣啊，規模、投資都不一樣，人的醫院一套設備恨不得上千萬，我們動物醫院怎麼擔負得起？動物醫院裏花50萬做這個都已經是不少的數字了，照這個標準，我看北京能開業的動物醫院不到10家。”儘管如此，很多動物醫院依然在努力達標，趙強所在的醫院“正在加緊溝通中”，“其實新開設的醫院大家情況都差不多，都犯難。”
今年初曾有媒體報道，“北京市農業局報告指出，北京的犬隻數量逐年增多，登記犬數量已達95萬隻，尚有100萬隻左右沒進行登記。”而目前北京有動物醫院300多家，不少業內人士認爲，動物醫院行業還有較大的發展空間。但趙強對未來行業的發展有些悲觀，“有錢也不見得能開得動，一是嫌貴沒人來，二是交各種錢，這稅那稅的錢都交沒了，以後可能會管得更嚴交錢更多。”李軍則希望相關的標準能夠更明確，“動物醫院是動物醫院，應該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尤其是在像環保認證這類與資質有關的方面，不能套用人醫院的現有標準。”
無奈
“‘黑’診所躲在小區內根本沒人管”
就在李軍和很多同行申請設立動物醫院東奔西跑時，很多開設在小區裏的所謂動物醫院、動物診所依然在正常經營。用李軍的話說，“對這類診所，客氣點說叫‘超範圍經營’，實打實地說，他們纔是真正沒資質的，因爲他們根本沒有診療許可證。但他們也進行一些簡單的動物醫療活動，這樣的店有可能在價格上‘很實惠’”。
這類“動物醫院”大多開設在小區內或緊靠小區，從店面設計上看，它們並非以給小動物看病爲主要業務，而是主打寵物美容、寄養、寵物用品售賣。“這種店，他們覺得給小動物打個針什麼的不會出事，小病敢試、大病不敢看，有的寵物主人圖方便也不管有沒有資質，所以他們纔有市場，現在這類黑店根本沒人管，基本處於民不舉官不究的狀態。”
志願者“娃娃”認爲，那些價格明顯偏低的動物醫院，很可能在藥品質量方面有問題，“不然同樣的藥，爲什麼其他醫院是一個價，到這家就便宜那麼多？藥的質量或者渠道是要打問號的，所以要價高一些，保障也就多一些。”
這些黑的動物醫療診所普遍要價低，不規範經營，不僅僅是衝擊了其他正規的動物醫院，而且潛在的影響很大。業內人士認爲，“叫價低”引發連鎖反應：動物醫院盈利少，員工收入低，畢業生爲追求高薪而轉行，已經入行的頻頻跳槽。據李軍瞭解，近年來，相關專業畢業生中有90%都轉了行，而他們不願意入行的原因是收入低，“一個大學畢業生，畢業後在北京打拼了兩三年，工資還是每個月四五千，有社保，沒戶口，他們怎麼能有奔頭？所以這行留不住人。”
